《嫩江文学》第128期 张会 原创小说：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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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学
作者：张会 审核：柴万君 编辑：秦辉
卢海龙快坐不住炕了，爷俩正事不唠反倒扯上脾气了。焦灼的他佯装摇晃顺势嘴贴在父亲耳旁窃语：“正事、正事”。 卢洪海慨叹道：“家家都这么个宝贝疙瘩，不管咱家，谁家都舍不得孩子离开身边。反过来想想，现在农村种地都得有文化，什么按说明兑农药、施肥等。那上城里更别说了，到哪个地方什么牌呀匾的，不识字哪也找不上哪，净靠打听也不是曲子呀！像我加减乘除符号都不认得，纯是个睁眼瞎，我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得支持孙子念书，再者说，以后不落孩子埋怨呀，怪老人没正事儿，不给他提供一个好的读书环境，这个责任咱们谁能负得起呀？”
卢海龙拍手道：“爸，你说的真是那么回事，我现在都后悔，悔不该当初没听你老的话，好好读书，现如今我兑锄草药还得求别人，说明上的多些药兑多少水我根本看不懂，哎！没文化可真可怕。”他的话巧芬心里清楚，是说给她听的，她的心开始动摇，从碗里只夹一个饭粒放在嘴里慢慢嚼，眼直愣愣的盯着满碗的饭。卢洪海歪着头，爷俩对视，卢海龙朝父亲使个眼色，嘴唇微动：“有门。”卢洪海继续说：“巧芬，我说的话你得往心里去，别因为心疼舍不得孩子，就不让他到城里去上学，这可不是小事儿，咱这偏旮旯子，教学质量也差，有几个孩子在这上学？不都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学去了吗？反正决定权在你那，你自己估摸估摸。”
巧芬说出她的道理：“爸，你说的我早已想过了，我也不是糊涂人，我在想，孩子才七岁，县城离咱这八十多里地，到那上学就得住宿，你说咱家这一大摊子，谁能腾出身子陪读去？孩子自己在那住宿，也不放心呐，小胖墩儿在身边儿惯惯儿的了。我看哪，先让孩子在咱这当地学校将就几年，等他大点能撒开手了，再把他送到城里去上学，也能让人放点儿心。”
卢海龙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也没道理，你说孩子上学先在这将就几年，那是将就的事儿吗？孩子上学打好基础最重要，基础打不好，将来，对他的学习也不利。什么想孩子呀，什么舍不得孩子去的那么远呀，这些都是小事，给孩子提供个好的读书环境，创造个好的条件，为孩子将来的前途着想才是大事儿。咱们俩一天一天忙活，受苦挨累为了啥呀，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巧芬听着不语。“你没看见吗，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那光彩劲儿多让人眼馋，有的毕业上班往家寄钱，还有的把老人接城里去享福。”又指着父亲：“你自己看看老人家和有钱人怎么比？看人家不出大力的，七十岁的人就象五十岁，可咱爸才五十多岁，老的都赶上七十岁的人了。这就是例子，活生生的例子。”海龙说。
巧芬埋头还是不说话，卢海龙越发的急躁不安，下额担在桌角上，目不转睛的注视她，渴盼她给自己合乎心愿的答复。屋里此刻变得很寂静，隐约听到心脏的跳动声。她的淡定让他有些生气，从未跟巧芬高声说话的他居然大喊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卢洪海喝斥道：“海龙，你喊啥喊？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为孩子今后做打算，有话别吵别闹，心平气和地说。再不这么着，不少孩子都由爷爷奶奶陪读，说实话，这么点的孩子在外我也于心不忍，要不我上城里去陪孙子，你们看有没有意见？” 巧芬心里有数没有作声，她把怀疑的目光交给卢海龙，卢海龙手把脸扭向北墙。半晌，慢慢转过头笑着说：“爸，你的心意我能理解，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老可别生气，你上街里是你照顾孩子，还是孩子照顾你？”“这怎么说话呢？”“你看，街里人多车多，你老走路头都要贴到膝盖上了，你根本看不着车，如果碰到愣哥开车把你碰着可咋办？到时让我哭都找不到调儿，爸你说的这个绝对不行。”
卢洪海沉思半晌：“也倒是的。”想想，眼前一亮，“怎么说孩子在老人身边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呢，不如让孩子自己选择一下，是到城里去上学，还是留在身边，在村里小学上学。”卢海龙拍手称道：“姜还是老的辣。”注视着巧芬：“咱们就让孩子做个决定，不过咱们谁也不应当干涉他的意愿，你看行不？”巧芬打量孩子稚嫩的脸，思绪万千，尽管心有太多不舍，但是，应尊重儿子抉择，现在的孩子成熟早。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好，你问吧，我绝不干涉。”卢海龙心中象有十五个柳罐在打水，七上八下，他质疑儿子能否知道上学是什么概念，期待儿子不要错过这次良机，否则他真的无能为力。他朝儿子眨眨眼睛，意思是顺着自己说。他投好赌注，最后一搏，指头在儿子的脸上碰碰：“胖墩儿，爸问你……他咳了一声，巧芬急忙说：“不带暗示的。” 卢海龙问儿子道：“你是愿意在家这上学还是乐意到城里去上学呀？”他们的目光全集中在孩子小脸上。 胖墩儿年纪尚小，但很懂事儿，他看看妈妈，看看爸爸，最后把目光落在爷爷脸上：“我，我要到城里去上学，城里比咱这好。”卢海龙听了，咣当身体后倾平躺在炕上，双手拍胸：“儿子快给爸拍拍。”胖墩儿倒也听话，蹲下用小拳头在父亲胸前捶打：“爸，你胸闷？”胖墩儿问。“爸心里敞亮，快扶我起来。”巧芬一脸的彷徨，她放下筷子，把口中仅有的一颗饭粒咽下，扪心自问，应该反醒自己太过武断。冷静考虑公爹的话不无道理，心里矛盾的她经过一番挣扎最后说：“我服了，我彻底服了。” 全家人看着胖墩儿欢快的蹦跳都笑了。卢海龙从上衣兜里掏出黑色直板手机确认道：“可不能反悔了？”巧芬努力的点下头。“
孩子在妈妈怀中甜甜入睡，巧芬紧紧搂着孩子，在孩子脸上亲来亲去，卢海龙的胳膊肘拄枕头，手托住头：“你搂这么紧干啥，又没人和你抢，再说了，你也不怕孩子起热痱子？”巧芬说：“这样的时候往后少了，我要把握住机会和孩子好好亲亲。”他干笑，安慰她：“瞧你，往后机会多的是！”“哎，我问你，咱儿子他自己能待得住吗？在咱们身边都惯惯的了。”“有啥待不住的，现在的小孩儿都厉害，你看在父母跟前儿尿堂儿的，一到学校都像个小大人儿了。““别瞎扯了，我看悬的喽的？““还说我瞎扯呢！咱们屯子比咱儿子小的都在县城里长托，打电话一问，老师告诉说；冷不丁来哭两声，过两天好了。“那咱儿子能……”“别胡思乱想了，咱儿子也是汉子，响当当的男子汉，你放心眯眬一觉吧，起早出租车就到了。”卢海龙按亮手机，“你看，现在都凌晨两点多了，睡不多大一会儿还得给孩子收拾随身用品，你不还得给孩子做点好吃的东西吗，让孩子记住你做的饭菜味儿，到时好寻味回来，若不然时间长了会把咱们忘了的。”
两个人抱着孩子回自己房间内想睡一会，巧芬翻来覆去睡不着，轻轻起来，下地穿鞋。“你说能眯一会，怎么刚躺下就起来啦？”卢海龙也是两眼如灯，睡意全无。巧芬重新穿好刚脱去的衣服：“你先搂孩子睡会儿。”他贴紧孩子脸，又亲又啯孩子的脸，随后起来，巧芬问：“你起来干嘛呀？”“我帮你抱抱柴禾烧烧火，打打下手。”“我自己能忙活过来。”“两人不更快些吗！”俩人轻轻推开西屋的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还是惊动了东屋的老人，卢洪海打开灯：“你俩怎么还没睡？”“啊！”巧芬应声说：“爸，我们走道够轻的了，还是把你惊醒了。”“我眼睛都没眨一下，你们还怕惊动我呢，我连灯都没敢打，怕影响你们休息。”卢洪海推开东屋门，双手扶住膝盖，头几乎碰到迈动的右腿上。卢海龙上前扶住他的腰部：“爸，你出来干啥？“我们俩做饭也用不着你，来，我搀你进屋侧歪一会儿。”老人甩动腰部：“我也不七老八十了还用得上你搀，不用我更好，我监视你俩给我孙子做饭。”走到灶坑前划着火柴。
“你这老爷子，我俩还能害你孙子，还、还监视我们。”巧芬舀水倒进锅里，拿起刷帚，锅里冒出淡淡的白色气体。阵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惊起沉睡的红日，懒洋洋的趴在天边。在汽车喇叭的催促下，屋中跑出独闯世界的一个帅小伙儿，焕然一新的小胖墩儿，自已打开车门坐在后排座位上，摸摸这又碰碰那。司机走下车打开后备箱帮着放东西，卢海龙来到老泪纵横的父亲旁边：“爸，你这是干啥呢？你老这样让你孙子咋走哇？你同意让你孙子去上学，我看还是别让胖墩上城里去了。”老人调整情绪：“瞎说，你咋看我哭了，赶紧上车得了，好早去早回！卢海龙打开右侧车门挨儿子坐下，胳膊搂在儿子的脖颈上。巧芬站在车门旁犹犹豫豫，猛然打开车门，上身探进车内把孩子夺到怀中往屋里走去！“不念了，不去了。”卢海龙慌忙下车拦在她面前规劝道：“你看这车都来了，你耍的是哪出哇！忘了昨晚说过的话，你不说不会反悔的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
卢洪海说道：“是啊，孩子，你此刻的心情我最能理解，只有让孩子去学习咱们才有可能改头换面，念成不成是他的事儿，供不供是咱们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不要把孩子拴在咱身边哪！”巧芬还在踌躇，司机师傅经验比较丰富，上前一步：“我看你没有我岁数大，我叫你一声妹子，妹子像你这种情况我见的多去了，有的甚至干脆把孩子抱跑，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后来被大伙劝说也送去了，后来也没什么了。其实你们都没想开，都是那句相同的话，什么孩子离开自己就象送人了，那性质能一样吗？你想，送人能让你见到吗？这起码想孩子随时随地都可以看，谁敢拦你，谁敢挡你呀。妹子，你知道你这是干啥呢？你这是拿孩子的前程在开玩笑，就像叔儿说的，供不供是老人的问题，念不念好是孩子的事，咱们尽了的责任，书念不念成当老人的没有埋怨，走吧！上车吧？”司机打开车门，巧芬竟然抱着儿子坐进车里，卢海龙俯身道：“爸，你孙子上学是好事儿，你老快进屋吧！”卢洪海抽泣着摆摆手，司机师傅礼貌的说：“叔儿，我们走了。”卢洪海还是摆摆手，老泪顺着额角划落在地，随着一声喇叭响，车驶出院子，孩子从车窗伸出小手摇摆着：“爷，你等我，等我放假回来陪你玩儿。”
卢洪海再也控制不住，用两行兴奋的泪水送孙子。出租车一路颠簸来到八十里外的县城，缓缓的停在事先定好的住宿楼下。巧芬还在紧紧的抱着孩子，眼里浸着泪花。卢海龙打开车门：“到站了，你和孩子都下车吧！”她视若罔闻，他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喂，到站了，你快下车好不好？”她还呆坐不语。巧芬跟小胖墩儿下车了，车开走了，巧芬的手牢牢地牵着儿子的手站在人行道上，眼睛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又看看自己的孩子，她突然对海龙说：“我在这儿陪孩子上学，不让他自己寄宿了。”海龙听了，说：“行，都是为了孩子。”作者简介：张会，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白城作家协会会员、镇赉县作家协会理事。白城市戏剧创作室特邀创作员。文学网站签约作家。长篇小说《春回大地》在江山网站连载。中篇、短篇小说、散文，多发表在文学网站，刊物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