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等你来

柳岸花明社团
作者：异乡的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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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来
摘要：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山东省莒南县石莲子镇一个叫胜利村的村落（原莒南马鬐山脚下山西头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向寂寥的桂芝老人的院子里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和万千感慨在小院上空回荡。
　　
　　一
　　这两天，贵生有点反常。常常是，饭还没吃完，就被人叫出去。即便回到家也是一番心神不宁的模样。桂枝问有事吗，贵生看着桂枝一副极担心的样子，既心疼又心碎，欲言又止，继而安慰桂枝说，放心好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最后一句，喃喃地，像是说给桂枝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以往，吃过晚饭，贵生就会离开一大家子和桂枝腻在一起，要么偎依在院子的石凳上看月亮，看玉盘样的月亮在白莲花般地云朵里穿行，躲猫猫一样藏起来，再跳出来，天空便明亮一会儿，朦胧一会儿；要么回到他们自己的小屋，贵生坐在灯下写字，桂枝则坐在旁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贵生写字，如银的月光偷偷拐过门帘探进来，洒在桂枝俊俏的脸上，月光下的桂枝圣洁的像一支雨后的荷，温婉，娇羞。贵生写一会儿，就转过头看看笑意盈盈的桂枝，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幸福将小小的屋子塞得满满。
　　这不，天刚擦黑，贵生饭还没吃就出去了，临走前还嘱咐家人吃饭别等他。看着贵生匆匆远去的背影，桂枝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有架小鼓在“咚咚咚”敲个不停，她胡乱吃了几口饭，和公婆打声招呼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桂枝坐在灯下等贵生，左眼皮跳个不停，“左跳祸，右跳福。”桂枝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不平静的心更加烦躁不安，她一忽儿坐下，一忽儿站起，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夜色越来越浓，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本来就寂静的夜更加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子里仿佛有人来，桂枝一个激灵站起，几乎同时，小屋的门被猛然推开，贵生一下子冲进来，差点和门后的桂枝撞了个满怀。贵生气喘吁吁地抛下一句“等我回来”，还没等桂枝反应过来，贵生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正处在新婚幸福中的桂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胸口里窜出来一般，她交叉着双手抱着肩，“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桂枝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她努力掩上门，一步步挪到床前，缩卷在床上，泪水像村头小河的水，流啊流，桂枝懒得去擦，即便擦也擦不断，就那么任凭泪水将新婚的枕头洇湿，枕头上还留有昨夜贵生的气息。
　　突然，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乱，惊悚。伴着一声近似一声、一浪高过一浪的狗吠，桂枝家的大门被擂得震天响，笼子里大狼狗底气十足的狂吠伴着管家颤抖却极力装作平和的声音让桂枝更加恐慌。“哐当”一声，桂枝屋的门被猛然撞开，十几只手电筒一齐照过来，桂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强烈的灯光耀得她睁不开眼，她抬起胳膊遮着眼缩在墙角，任凭那群疯狗一样的人在屋里乱翻一气，整洁的屋里瞬间狼藉一片，最后，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竟让那小子跑了”的话扬长而去。
　　
　　二
　　抓捕的人迟了一步，恼羞成怒的他们便把所有的怨愤都迁怒到桂枝的头上。
　　天还不亮，一夜未眠的桂枝就被一伙凶神恶煞的人从被窝中揪出来，他们将单薄柔弱的桂枝五花大绑，一块标志桂枝罪状的牌子插在反绑的双臂中间，推推搡搡着桂枝穿行在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游行批斗。“打倒地主婆！”伴着批斗者近乎疯狂的呼喊，一群更加疯狂的响应者将烂菜叶、鸡蛋子弹一样向桂枝投过来，桂枝无处躲闪，一任自己被围攻成不知比乞丐还要难堪多少倍的模样，凌乱的突发、衣服上滴答着脏兮兮、黏糊糊的鸡蛋清、鸡蛋白……
　　桂枝在家里是大小姐，在婆家也被贵生娇宠着，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和折磨，桂枝想死的心都有，可是，想想贵生临走那句“等我回来”的话以及贵生对自己的万般爱疼与呵护，桂枝饮泣吞声，默默忍受着炼狱般的折磨。她背负着“地主婆”的骂名，诚惶诚恐地熬过无数个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
　　就在桂枝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件事让桂枝重新鼓起活下去的勇气。
　　
　　三
　　一天，刚坐到饭桌前，一股强烈的油腥味直冲撞进桂枝的肺腑，她快速用手掩住嘴，跑到院子里干呕不止。一开始，桂枝没放在心上，接连几天的不适，让桂枝心里猛然一惊：“不会是……？”暗无天日的接连批斗让桂枝忽略了一切，她这才猛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洗身上了。
　　自此，桂枝的生活一下子有了方向。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已怀了贵生的孩子，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和孩子一起等贵生回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漫长的十个月过去，桂枝诞下一个女儿。在娘家亲戚的帮助下，桂枝含辛茹苦把女儿一日日抚养长大，其间的辛苦只有桂芝心里最清楚。在每一个寂寂的夜里，桂枝看着女儿暗自垂泪，“贵生，你在哪里？在哪里……”桂枝在心底一遍遍呼唤，她坚信她的贵生一定会回来找她。
　　其间，说媒的几乎将桂枝的门槛踩破。说什么这么多年了，贵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守着这个家做什么？他要是想回早就回来了。桂枝娘更是心焦，她比谁都清楚女儿心里的苦，她甚至吃住在女儿家苦口婆心地劝说，可是，桂芝就是不应。还说就是因为“死不见尸”，所以，更要等他，更何况，贵生那句“等我回来”的话，日日响彻在桂枝的耳畔心间。
　　桂枝的决绝，冷却了所有人的心，再也没有人来给她提亲。
　　
　　四
　　再说贵生，那一夜，他躲开那帮人的追捕，在朋友的帮助下，一口气逃到了台湾。
　　那场批斗在中国大地上像一场旋风，挟裹着烂菜叶、塑料袋和臭鸡蛋席卷而过，一切归于平静。但是，那些有形无形的伤害却像无法治愈的后遗症一般啮噬着那些受害者。
　　贵生和桂枝一样，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桂枝。每一个静静的夜里，贵生对着天空的月亮，一遍遍默念着桂芝的名字，回忆着桂枝的音容笑貌，刻骨的思念每每让贵生泣不成声。
　　中秋节的晚上，贵生站在院子里，默念着他和桂芝都喜欢的那首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怀》：“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谁会想到，这竟成了他们今后生活的写照。贵生仰天长叹：何时是归期呀？！月光照在贵生泪痕斑斑的脸上，一会儿，月亮便躲到云彩里去了，或许月亮也不忍看到贵生那极痛苦的样子吧？
　　待大陆的形式稳定后，贵生写过无数封信给桂枝，因为是从台湾寄来的，当时台湾和大陆关系紧张，大队支书不想在自己莅任期间出现任何失误，于是，他私自扣留了贵生寄来的每一封信。几年过去，一封封信如泥牛沉海杳无音讯。
　　长相出众又能干的贵生身边很快就有了追逐者，贵生和桂枝一样决绝。有人便开始劝说：“阿生呀，别死心眼了，运动过去那么多年了，桂枝那么年轻，人又长得漂亮，早就嫁人了，你还痴等什么？再说，你也尽心了，写了这么多信，人家一封都回都不回，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在新女友一家强大的攻势下，无望的贵生便做了别人的丈夫。但是，每一个夜晚，贵生都会从睡梦中醒来，想起自己结婚三天的结发妻子桂枝，内心便隐隐地疼。睡在身边的妻子便婉言安慰，妻子的善解人意让贵生慢慢减轻对桂枝的相似之苦和负罪感。
　　
　　五
　　一晃几十年过去，贵生尽管过的风平浪静，但是他却没有停止找寻桂枝的脚步，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桂枝根本无从找寻自己，而自己老家的地址是不会错的。肯定另有原因，不然凭着自己对桂枝的了解，不论怎么样，桂枝都不会对自己不予理睬的，哪怕是只言片语。
　　贵生如此，桂枝更是一分一秒也没有停止过对丈夫贵生的思念。或许是他们的夫妻深情感动了上苍，村里的上任老支书去世了，新的支书上任，彼时，台湾和大陆之间的关系已不再如当初那么紧张。新上任的支书在整理文件时，从一个旧档案橱里发现了那些被搁置已久的信件，既惊讶又高兴，因为桂枝一个人艰辛的生活他早已看在眼里，更是急在心上，他迅速将那些被积压了多年的信件一封封找出，如数送还到桂枝的手里。桂枝颤抖的手接过丈夫的信件，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贵生果然活着，不但活着，还一刻也没有停止找寻自己的脚步。桂枝抱着那些信件，就像抱着走失多年的丈夫，哭成一个泪人，这么多年来，她终于等来了丈夫的音讯。彼时，桂枝已年近八旬。
　　
　　六
　　激动万分的桂枝赶忙找人给贵生写了封长长的回信，字字垂泪、句句泣血。谁会想到，此时的贵生早已不在人世。贵生的妻子收到桂枝的来信，也是激动万分，她早已被丈夫一辈子对桂枝的痴情和牵挂感化，丈夫临终的遗言她没齿难忘，收到信的她马上给桂枝回了封信，并回信说不久将携带儿女回大陆探亲，以了却丈夫一辈子未了的心愿。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山东省莒南县石莲子镇一个叫胜利村的小村（原莒南马鬐山脚下山西头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向寂寥的桂芝老人的院落里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和万千感慨在小院上空回荡。贵生在台湾的妻子携一家老小从台湾飞来探望桂枝老人，两位七旬的老人相拥而泣，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感人的场面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桂枝和贵生传奇般的爱情故事在整个村落沸腾起来。
【编者按】这是一篇凄美的爱情故事。新婚不久的贵生和妻子桂枝正处在甜蜜的爱情中，他们满眼都是柔情甜蜜，充满幸福。可不料，有一天，外出归来的贵生突然慌张逃走了，临走时，给桂枝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的话，他这一走，可苦了桂芝，她被一帮凶神恶煞人从被窝里抓起来，挂上罪状的牌子游街示众，从此后，她背负着“地主婆”的恶名艰难度日，受尽非人待遇，折磨得痛不欲生，她甚至想到了死，可想起贵生的“等我回来”的话，她又顽强地活了下来。在这时，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的降生，更坚强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拒绝了好心人的提亲，执着地等着贵生，可贵生就像在人间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她不知道，已经逃到台湾的贵生同样在牵挂着她，给她写的信因为老支书胆小怕事，给扣押了下，直到老支书死后，新支书上任，才把这些信交给她。看到丈夫的信，桂枝睹物思情，百感交集，哭成泪人，赶忙找人给丈夫写回信，可没想到，贵生已不在人世。她的妻子接到信后，毅然归来，和她团聚，圆了丈夫的团圆梦。本文描述出在过去的年代，政治运动给人们带来的灾难，美好的爱情，成了运动的牺牲品，令人唏嘘。也塑造出一位对爱情忠贞不移为爱而相守的痴情女子形象。本作品以一对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生动地讴歌了在那一段艰难的岁月中，一个女子为了一份生死不渝的爱情，执着不悔的精神，里行间闪动着爱的光辉。作品语言凝练，感情真挚，故事生动曲折，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肺腑，引人共鸣！推荐共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170815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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